黄河左岸铝历组章
为铝活着
黄河左岸,天和大地都是金属的。
我站在一堆铝中,呼吸和阳光对话,也在轻金属的范畴里。我们是一群为铝活着的人。那些机械,那些操作按钮,那些管道,那些扳手,那些工装,那些手套,秘密地私订了终身。
能与一个大厂相爱,是幸福的。
我成为自己青春的操纵者。大厂的工作。生活。包括爱情。写进青春的册页,注解历程。
我认知了机械。像在黄河的激流里,我认知了波涛。
作为机械的一颗螺丝,我是微小的。虽然微小,但不可或缺。我是幸运的。
电能作用下运转的机械,从低速到高速的运转过程是作业的原理需要,能动的需要。渐渐我的幸运有了明确的变化,像沙砾走出河床,走进大厦的混凝土。
作为一颗螺丝,我渴望成为机械的某个部件,像渴望得到充实的润滑一样,激情地迎接更为高速运转的考验。
像飞翔的鸟儿眼中制造了树林和枝叶,像照相机的镜头制造了风景一样,青春制造了我的过去,和现在。
直到成为机械运转速度的某个注解,直到定格为工业制造。
我的青春,已隶属于金属的光泽。
大厂气派
我不知道,厚壤之中的另一种土,在百转千回后,有了金属的质感。银灰色的存在,成为被制造的另一类部件。
这亲切了不能再亲切的铝呵。
铝。在金属的家族里,仅次于钢铁,像仅次于钢铁的存在。
大厂,如一个我为之献身的巨人。
作为铝存在的襁褓,从出发,就找到了金属般的愿望。
在料场。火车与载重卡车堆起山形,彻夜的进入,彻夜的堆积,彻夜的粉身碎骨,为巨人备好粮仓。
输送皮带像食道。将所有的食物送进磨房,像送进胃里默默研磨,默默发酵。
磨得更细,磨去生冷。
物理煅烧和化学反应都是工业词典的名词。
但是,食物在管道里穿行,不需要回头,只有强制的流向。
巨人的一万多子民,在各个机械的运行里,在时光的聚集和散去里,生产。每一分钟,每一小时,每一天。周而复始运行。
我的兄弟姐妹们,我的同事。与交替的季节,与春风,与寒风一起存在。与雨,与飞舞的雪,与沙尘暴,与雾霾,一起存在。
也与黄河的流水,一起存在。
钢铁裁缝
在钢铁的硬度里,火焰是裁刀。持裁刀的兄弟,有着钢铁般的硬度。
一如在黄河左岸的土地上,道路是土地与土地之间的分界线,一条条缝制精细的拉链。
那些钢板。钢管。角铁。圆钢。没有感情的一组温度,冷冷的,像黑铁时代的冷。
图纸是柔软的规划,规划钢铁的体温,为钢铁找到相互关联的血管。
而后是走下图纸的样板,留下白色的细线。火焰沿着锈色隆起的细线慢慢地划过去,切开钢铁的肉,滴下的红色血液,忽明忽暗。
支离破碎之后的重组,焊枪的密密缝制,铆固与焊接,闪现的无数火花,如菊的怒放。
而握过裁刀的双手躲在手套的里面。精准的目光,躲在黑色镜片的后面。
走过安静之后的现场,我没有听到掌声。我清晰地看到,汗水滴过的痕迹印在钢铁上,像永不锈蚀的印花。
手 套
在所有的装束中,我敬重手套,像敬重一双宽厚的手掌。
包裹在手指上,我用它去触摸铝,犹如触摸人的灵魂。
油污的涂抹没有目的,粘在帆布手指间没有目的,油污们的心情,是胶着的,有时也是侵略的心态。
布面的手掌像慈祥的仁者,在扳手间,在机器上,在阀门的手柄上,在弯头的弧度里,在法兰的缝隙中,在臂弯的直角里,在呼吸所触及的地方,适应各种动作,或抚摸。
手指的指向就是手套的指向。
手套守护手指,衔接理想与现实。接受手指的余温,也接受手指的心事。
劳作结束之后,无所顾忌地脱去手套,像手掌蜕去粗糙的躯壳。
一双污渍肆虐侵扰后的手掌成为僵尸,呆呆地躺在那里。如果此时将它手腕朝下立起,它会立成一副手掌的雕塑。五根粗壮手指,是坚不可摧的。
张大师
酒和书籍,是我们共同的朋友。
他也没什么可牛的,不过是当过焊接大工匠的师傅,不过是徒弟有一大堆,目光和手势成就了大厂的焊接高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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